綏遠六年正月十二，昭帝親率文武百官到校場替英國公送行，並在高臺拜帥。

說來也巧，誓師完畢，須發皆白的英國公剛剛發出豪言壯語，一陣大風吹來，硬生生吹倒了帥旗！

英國公大叫一聲，從馬上跌落下來，雖然親兵手疾眼快將他接住，老人家卻已經口吐鮮血奄奄一息。

好端端的一場誓師大會竟成了一場鬧劇。

昭帝氣得臉都綠了，一甩袖子，擺駕回宮。

英國公這般氣惱並非沒有原因的，當年他也是奉旨出征，祭旗之後，大軍準備開拔，也是一陣怪風吹來，導致帥旗旗桿斷裂，摔倒。

那時他不信邪，又因為戰事緊迫，所以昭帝也不容許他打退堂鼓，更加不能重改日期出征，所以，英國公便帶著兒女們一起出征了。

結果呢，雖然最後大獲全勝，卻也導致他的兒女們未能活著歸來。

這幾乎與當年完全一樣的場景，如何能夠不觸動老將軍心腸？所以急怒攻心之下竟然暈倒。

昭帝自然也想到了當年的事情，所以心中的氣惱竟也無從發洩。

回去之後，雙安勸道：“陛下，如今這種情勢之下，已經不容您再多作考慮了，不如還是派趙王出征吧？反正趙王殿下已經有了經驗，總不至於出錯……”

“你是想讓他積累更多的軍功到時候尾大不掉麽？”昭帝陰沈沈的目光像是要把雙安生吞了。

雙安忙跪下磕頭：“陛下息怒！奴才絕對不是這個意思，奴才是覺得，如今京中可以掛帥的只有陳王和趙王兩位殿下了。但是陳王殿下雖然勇武，卻從未有過統兵經驗，再加上殿下天性淳厚，對上心思詭詐的陳國人，只怕沒有多少勝算。萬一有了什麽損傷，豈不令陛下傷心？

“但是趙王殿下便不一樣，他曾經有過領兵的經驗，身邊也不缺少能人異士，因此頗能與陳人一較高下。陛下若是擔心有尾大不掉等事出現，派兵的時候多做一些部署，豈不兩全其美……”

昭帝立刻明白過來，仔細想了半晌，唇邊終於露出一絲笑容。

雙安松了口氣，登時有一種撥雲見日般的感覺，然而背上的汗水卻又令他覺得渾身發冷。

“雙安，”昭帝緩緩點頭，“你很好，也只有你這樣跟隨了朕多年的人才能明白朕的心思。也罷，便這樣決定了。”

正月十三的早上，還不到辰時，趙王府便迎來了傳旨欽差，命趙王蕭鳳梧統率三十萬大軍於午時出征，不必面君，兵馬已經齊備，都駐紮在東城外。

隨著傳旨官到達的還有元帥的印綬、令牌花名冊等物。

蕭鳳梧接了聖旨，客客氣氣對那傳旨官說道：“容本王進去和王妃辭行。”

傳旨官得了昭帝的暗示態度十分倨傲：“殿下可別耽誤了吉時！”

蕭鳳梧眼睛微微一瞇，臉上的笑容倏忽不見，整個人便散發出令人膽寒的殺氣。

那傳旨官嚇得倒退了幾步，臉上的倨傲蕩然無存，臉色也有些發白，忙換上笑臉說道：“殿……殿下請自便……臣……臣在外面等您。”

也不等蕭鳳梧再說什麽，兩腿打著顫跌跌撞撞跑到趙王府門外去了。

蕭鳳梧進內，顧傾城剛剛梳洗完畢，正坐在妝臺前準備梳妝。

他一擺手，文鶯文鴛全都退下。

顧傾城從鏡中看著他，努力維持著表面的平靜，問道：“聖旨來了？”

蕭鳳梧點頭。

“是命你出征的？”

蕭鳳梧再次點頭。

顧傾城微微垂眸，掩飾了自己不安的情緒，輕聲說道：“你在外面一定要小心在意，我……在家裏等你回來。”

蕭鳳梧低嘆一聲，上前從背後擁住了她，“永安，這真不是個好時機……”

顧傾城心中何嘗不是這樣想的？如果她身體狀況允許，便是跟著他出去征戰又能如何？即便不能也能找個穩妥之地靜靜等他回來，不給他增添後顧之憂，可如今挺著五個月大的肚子，卻是哪裏都去不得！

“我這就要走了，”蕭鳳梧在她耳邊低聲說道，“我不在的時候，你要好好保全自己。只要你不離開趙王府，安全還是無虞的。你記住一點，無論如何都不要進宮，如果非要出府不可，也要帶足了人手。註意事項以及一些細節安排我已經寫了下來。”

他從袖子裏取出一卷紙，塞進顧傾城袖中，“你看完之後記牢了就要燒掉，千萬不可告訴第二個人知曉。到時候需要帶走的人也要經過嚴格篩選。記住了麽？”

“嗯，”顧傾城只覺得眼淚不受控制的往上湧，用力吸了兩口氣，才說道，“我都記住了。你……你要保重自己，這一次跟以往不同，我不能再為你做什麽了……”

“我現在只希望你能最大限度的保護自己，不要以我為念……”蕭鳳梧嘴唇在顧傾城耳朵上輕輕碰了下。

顧傾城仰起頭來，清淩淩的眼波中倒映的便是蕭鳳梧滿含深情的面孔，她閉了閉眼睛，努力做出一個微笑，“你放心，我知道輕重。”

蕭鳳梧俯下頭去，在她唇上重重吻了一口，然後松開她，大踏步走了出去。

顧傾城扶著妝臺站起身來，立刻揚聲叫道：“文鶯！”

文鶯和文鴛急忙跑進來，問道：“王妃有何吩咐？”

“來不及了！”顧傾城忙道，“給我準備鬥篷，不必梳頭了，我要去送王爺一程！”

文鶯文鴛急忙去找衣服。

顧傾城又對空中說了一句：“我知道你們在，跟著我一同去！”

雖然沒有人回答，但是她知道她們聽見了。

很快這邊就準備妥當了，外面的馬車也備好了。

顧傾城被文鶯文鴛攙扶著上了馬車，直接趕奔東城門。

到了城下，亮明了身份，守城官並未刁難，任由她們經由馬道上了城墻。

蕭鳳梧騎馬出城，比她們早了約摸兩刻鐘出城，已經簡單跟將士們訓過話，長槍在空中一舉，代替軍令，準備大軍開拔。

這一刻他若有所感，回過頭來，便在垛口方向看到了那張熟悉的容顏。

顧傾城努力使自己展露最明媚的笑容，伸出手去揮了揮，此去平安，我等你凱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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